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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冰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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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冰塞川

“今晚就咱們三個守夜了啊, 誰也不許早睡,零點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放煙花。”寇萬鴻趁著秦蕩開門的空當兒,把箱子放到地上,說。

“那肯定的。”何滿比了個大拇指。

秦蕩家裏一向冷, 暖氣的作用微乎其微, 因為何滿在,秦蕩把空調溫度開得很高。

三個人守在電視機前, 一邊嘮嗑一邊看春晚。

暖烘烘的溫度像是能撫平人心裏的褶皺, 在這樣的氛圍裏, 何滿終於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放松下來。

十二點的鐘聲越來越近。

“走走走,出去放煙花!”

電視機裏開始倒計時, 寇萬鴻站起身,招呼秦蕩和何滿。

何滿的微信視頻響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童蘊和辛凱元。

她跟在寇萬鴻和秦蕩後面, 一邊往外走一邊接起視頻電話。

“何小滿!新年快樂!”

辛凱元和童蘊一起出現在鏡頭裏, 兩個人的身後有些嘈雜。

“新年快樂呀!”何滿眼睛彎起來。

辛凱元和童蘊身後的LED顯示屏上的數字從十跳動到九, 又從九跳動到八。

寇萬鴻卡點點燃煙花,何滿把他和秦蕩一同照進鏡頭裏。

“哦吼!新年快樂!”

辛凱元看到秦蕩的時候頓了一下,還是彎起眼睛給大家送上祝福。

五個人隔著電話, 過了一個很特別、很有紀念意義的新年。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和在空中炸開的煙花, 把何滿眼底的星星點亮。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 新的一年,也許一切都會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

大年初二的時候, 何擎宇和夏茗珺到了清集鎮。

盡管除夕夜夏茗珺已經給何滿打過電話, 但真正看到他們的時候,何滿還是有種猝不及防的……陌生感。

何擎宇從車上提下大包小包的東西, 夏茗珺也是。

任素英倒是高興,忙著招呼他們進屋:“哎喲你們這這麽久才來一次,等著媽中午給你們張羅一頓,來來來,先進來,不用帶這麽多東西,我和乖乖什麽都不缺的。”

何滿兩只手交叉著站在一旁,感覺自己插不進去。

兩人到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半,要是再大張旗鼓做飯的話,估計會到很晚。

夏茗珺拉住任素英,說:“不用做飯了媽,我從飯店裏點一些送過來吧。”

任素英甩開她,說:“那怎麽行呢,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

何擎宇把東西放下,說:“不用這麽麻煩——媽,我們今天來,是有事情要告訴您,不是來吃飯的。”

何滿忽然一陣心慌。

她總覺得何擎宇那聲“媽”太過勉強。

而且……覺得麻煩去餐廳吃就好了,為什麽要點了送到家裏來?

這不像何擎宇和夏茗珺的作風。

任素英像是也嗅出一絲端倪,她慢慢停住動作,臉上的笑容沒收,眼神卻有了變化。

她把視線落在夏茗珺身上,又慢慢滑到何擎宇身上。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半晌,任素英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說:“先坐下吧。”

夏茗珺對何滿說:“小滿,你看看你和外婆想吃什麽,你來點餐吧。”

任素英坐在何滿身邊,對她說:“乖乖,你多點一些,待會兒讓阿蕩過來一起吃。”

她說這話的時候,特意看了夏茗珺一眼。

何滿剛點頭,就聽見夏茗珺問:“阿蕩是誰?媽,今天不適合外人來吃飯。”

任素英慢悠悠地說:“阿蕩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不算外人。”

夏茗珺明顯有些急了:“媽!我說了,今天不適合叫別人過來吃飯!您要擔心他,單獨給他點一份兒送過去行不行?”

何滿心裏愈發風雨飄搖。

好在任素英似乎並不打算堅持,聽夏茗珺這麽說,便改口道:“行,乖乖,你待會兒去給阿蕩送過去。”

“好。”何滿應下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何滿總覺得這一天更漫長。

偌大的客廳裏除了滴答作響的掛鐘,一時竟沒有一個人出聲。

何滿以最快的速度點完餐,揚起笑來:“我點完啦,大概要四十分鐘才能送過來。”

夏茗珺順勢接話道:“嗯,不急,沒事兒。”

任素英看著分坐兩側的夏茗珺和何擎宇,問:“不是有事情要說嗎?趁現在說吧。”

“吃完飯著吧媽,先陪您和小滿吃完這頓飯。”夏茗珺笑了笑。

只是何滿總覺得那笑太勉強。

連話也奇怪。

就像是……最後一起這樣吃飯一樣。

任素英便又換了個話題:“你說說你們兩個,當初一聲不吭把乖乖送到清集鎮來就算了,這半年過去了,就來看了她這一次,這像話嗎?”

她端的是笑瞇瞇的打趣語氣,可眼裏的神色卻不像是開玩笑。

何滿知道,外婆這是在幫她討不平。

夏茗珺賠著笑,說:“這不是公司事情太忙了嘛,實在是抽不開身。”

何擎宇在一旁冷不丁出聲:“我們今天來,也是要說一說小滿接下來回京城的事兒。”

何滿下意識說:“我在清集鎮挺好的。”

夏茗珺看了何擎宇一眼,打岔道:“我們現在不聊這個,吃完飯再說,小滿——你在清集鎮一切都還好吧?”

……

整整四十分鐘裏,夏茗珺問的全是一些顯而易見毫無營養的問題,何擎宇極少說話,偶爾附和兩句。

何滿幾乎要懶得應付,卻還是怕空氣陷入突然的沈默而盡力地想讓回答變得更長一些。

終結這種局面的是外賣員的到來。

夏茗珺和何擎宇出去拿了外賣,進來的時候夏茗珺感嘆了一句:“這兒變化不大呢。”

任素英意有所指地說道:“不比大城市,這裏人、物都變得慢。”

夏茗珺尷尬地笑了笑,把飯擺到餐桌上。

何滿真的煩透了這種場面。

明明每個人都像隔了一層屏障,卻還是要表現得若無其事。

她甚至想,哪怕大吵一架也好過這樣無謂的粉飾太平。

偏偏夏茗珺和何擎宇兩個人都死要面子,不要說大吵一架,連最平常的爭吵都不曾有過。

起初何滿還以為是他們太過契合太過完美,後來才明白他們只是礙於身份,所以用漸行漸遠來代替他們眼中有損門面的吵架。

任素英若無其事地對何滿說:“乖乖,你去廚房拿那個飯盒過來,我給阿蕩盛一點。”

何滿去廚房拿了飯盒和筷子。

飯盒有三層,任素英給秦蕩每樣都夾了一點兒,最後扣上蓋子,說:“好了,乖乖,你給阿蕩送過去。”

“好。”何滿接過。

她慢吞吞地晃悠到秦蕩家裏,照例很冷。

“秦蕩。”何滿站在客廳中間喊。

沒一會兒,臥室的門被打開。

“你怎麽來了?”秦蕩熄滅手機屏放進褲子口袋,問。

“外婆讓我給你送些吃的來。”何滿盯著自己的腳尖,說。

秦蕩點了點頭,看著何滿,問:“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就是點了一些飯讓你吃唄。”何滿擡起頭,沒明白秦蕩話裏的意思。

秦蕩又說得更清楚一些:“我是說,你怎麽了?不開心?”

何滿咬住唇角,還是忍不住向下的弧度。

她手還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忽然t就想紮進秦蕩的懷抱裏。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臉已經貼在了秦蕩的黑色高領毛衣上。

秦蕩被何滿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頓了一下,試探著拍了拍她的後背。

“秦蕩,我爸爸媽媽來了,但是我不高興。”何滿聲音悶悶地。

秦蕩隱約猜到了一點兒,他一下一下拍著何滿的後背,說:“帶你出去走走?”

何滿從他懷裏直起身,搖了搖頭,說:“我得走了。”

秦蕩有些擔心,叮囑她:“要是有什麽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嗯。”何滿揚了揚下巴,說,“你趕緊把飯趁熱吃了。”

說完,她也沒等秦蕩回答,便徑直離開。

……

何滿回家的時候,客廳裏有一種詭異的沈默。

見她進來,夏茗珺打破安靜,招呼道:“小滿回來了,那我們就開飯吧。”

何滿笑了笑,走過去坐下。

一頓飯吃的仍然尷尬,夏茗珺除了往她盤子裏夾菜並叮囑她多吃一點外好像沒什麽話可說。

何擎宇表示禮貌的方式則是一直吃到整頓飯結束,盡管他可能根本沒吃多少。

“好了,說說吧,到底是什麽事情。”任素英把筷子放下,開口道。

夏茗珺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說:“我們兩個決定……離婚了。”

何擎宇補充道:“和平分開。”

何滿聽到這個消息其實沒有多大的波動,甚至還能分出神來想,這怎麽不算一種和平呢。

然而接下來夏茗珺的一席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她頭上:“我會出國,小滿你——以後和爸爸一起生活。”

“這次來也是為了接你回京城,學校、老師我都幫你聯系好了。”何擎宇看向何滿,說。

“啪嗒”。

何滿不小心碰翻筷子,清脆的落地聲紮在她心上。

她彎下腰撿筷子,眼淚毫無預兆就落下來。

為什麽。

為什麽每次都不問問她的想法。

從京城來到清集鎮是這樣,從清集鎮回京城還是這樣。

甚至不需要理由,只是輕描淡寫的通知。

“我不回去。”何滿直起身,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過去兩人對何滿管得松,幾乎不怎麽幹涉她的生活,偶爾安排什麽,何滿便照做了。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何擎宇和夏茗珺的安排。

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何滿生出一絲幻想。

如果。

如果他們能問一問為什麽,她就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哭鬧一場,然後趴在夏茗珺的懷裏,聽何擎宇像很小時候那樣安慰她說周末去游樂場。

不再是乖乖的聽話的永遠高興的何滿,而是會難過會流淚需要父母的懷抱和安慰的何滿。

可惜何滿失望了。

何擎宇只是聲音平和到聽不出一絲起伏地說:“可以,我會定期給你們打錢。”

失望攢多了就是這樣,何滿甚至笑了一下。

她想,又是打錢。

夏茗珺也沒追問,只道:“那你懂事一些,不要讓外婆操心。”

任素英看著夏茗珺和何擎宇的眼睛裏滿是失望:“乖乖來這裏半年了,從沒讓我.操心過,倒是你們兩個,大過年的把乖乖惹成這樣。”

夏茗珺看了何滿一眼,以為她是在為兩人離婚而難過,頗有些為難地開口:“小滿,爸爸媽媽只是……走不下去了,我們以後不是夫妻了,但仍然是你的爸爸媽媽,我們還是很愛你。”

任素英被這話氣得夠嗆,她捂著胸口,大喘了幾口氣,說:“茗珺,我沒想到你現在媽媽當的這麽失敗!”

她年事已高,過完年,就算七十一歲了,夏茗珺趕緊坐過去,替她拍著後背,說:“媽,我知道我離開您和小滿不對,但是我也想開始新的生活……”

任素英打斷她:“那你怎麽不想想小滿?你們從始至終和她溝通過沒有?問過她的想法沒有?那你說說,你們為什麽要離婚?你出國為什麽不帶著小滿?”

夏茗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任素英又指向何擎宇:“來,你說。”

何擎宇也默不作聲。

他們都厭倦了彼此,又想在親人面前維護那可憐的自尊。

所以他們不敢說自己早就不愛了。

何擎宇不敢說已經出.軌好幾年,夏茗珺不敢說已經和別的男人有了一對龍鳳胎。

他們不想承認衣冠楚楚的背後幹的是怎樣令人唾棄的下流之事。

何滿用雙手捂住臉,埋在膝蓋間。

“你們都走。”任素英也像是失了力氣,聲音一下子滄桑了許多,“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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